程奢继续道:“目前契丹人手中还有一定数量的奴律,大多是奚人、靺鞨人、霫人,当然也有少数契丹同族,数量约为三千到五千。”自从占据柳城之后,不用下令,契丹人便将手中所虏掠的汉人奴隶全部释放,只是对其他各族奴隶仍然舍不得出手,静观时局。
当初攻入柳城的时候,李诚中兵力太过单薄,为了顺利控制柳城,他采取的是安抚政策,即对品部各长老予以优待,保留其财产和地位,并借助长老们的兵力。这项政策在巩固了平州军的占领事实之外,也留下了很大的隐患,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消除隐患的时候,因此冯道和李诚中对这些长老们暂时不予处置。
对丁口的统计是必须进行的,只有统计清楚确切的丁口数量,才能真切地实施征税、加赋、派役等官府行为,因为所有上述行为的基础都是依据丁口而来,这就是中国实行了千年的人头税,与后世以财产和流转环节为征税标的的税制有着巨大的区别。
人口数量的多少,不仅关系着税赋的多少,同时意味着可募兵员的多少。按照唐末募兵制,藩镇常备军队的募兵比例大约为三十比一,这些军队是职业兵,随时可战,随时敢战。当大战发生时,除了募兵外,还可征发民夫,征发比例为一户一丁,即十人一丁甚至五人一丁。这些民夫平时承担辎重后勤的徭役,遇到紧急情况时,则需加入作战。
以柳城目前的丁口来算,常备募兵应为一千人,战时可征发四千至六千民夫。用后世的话来说,这就是柳城现在的战时动员能力。当然,这种动员并不是极限动员能力,在守城战中,有深得民心的守将往往能赢得全称军民的效死,无论男女都会上城帮助防守,这种城池也是最难攻克的。
程奢报告完毕,冯道开始布置,将在场的部分人分作数组,准备从柳城出发,前往柳城以南五十里外的营州南部地区查访,统计各村各寨各堡的丁口人数。这项任务非常艰巨,预计将遇到各种困难。
自从契丹人占据柳城以后,四处虏掠各族人口为奴,许多百姓都逃离了原来所居的村寨,很多村寨已经没有人烟,同时,在许多契丹人势力达不到的地方,结成了不少新的村寨。
而在很多大户的带领下,许多村寨则结寨自保,构筑寨墙,组织团练,以武力抵抗契丹人的进犯,保护村寨不被流民哄抢。这些村寨形成了具有军事形态的堡寨,在一定意义上成为了营州南部的一个个独立的小王国,能否顺利将这些堡寨纳入治下,也是此次南下的关键。为此,冯道亲自书写了许多公文,加盖平州刺史府司士印和前营指挥使印鉴,全数派发给了南下的各个“工作组”。
通过对柳城城中和城畿五十里的两次“人口普查”对比,白狼山“科员”们的实务能力显然高出柳城“降臣”们不止一筹,因此,冯道在分派“工作组”的时候,都以“科员”们为首,以“降臣”为辅,这在事实上承认了白狼山“科员”们在民政架构上的领导地位。
议定之后,刘子旭将手头的一起案件重新提了出来。这起案件发生于五日前,具体经过是这样的,一位契丹人将自己手上的汉人奴隶释放后,双方在街头不经意间相遇,愤恨于往日契丹人对自己的侮辱和残害,汉人当街辱骂了自己过去的“主人”,契丹人适逢酒后出行,冲动之下拔刀当街杀人,结果被巡城的军士当场拿获。
这个契丹人当街杀死汉人的行径引起了不小的震动,不仅令所有契丹人感到惶恐,同时让新加入“狼军”的契丹兵人人自危。对于如何处理这起案件,整个柳城都陷入了热议之中。意见大致分为两类,一是重处,即将杀人的契丹人全家处死,持这种意见的是品部各长老及军中将士,尤以小郎君兀里为甚。当时兀里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在冯道面前哭诉,仿佛不如此不能表其昭昭之心。
二是轻处,即只处死杀人的契丹人,而不论及家人,持这种意见的以中下层百姓为主,包括各族普通百姓及行商。他们不希望刚刚安定下来的生活在此陷入动荡,害怕引发汉人和契丹人之间的族群报复与仇杀。
对于如何处置,冯道一直在考虑,如今文吏们即将南下,负责刑名的刘子旭也是其中之一,再压在手头显然不行了,便又将这一案件提了出来,请示裁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