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悠悠,蔓生想到浮生塔里三年有余的岁月,再想到当年海城尉氏祠堂内,当领罚十鞭后,自己又是如何爬离的场景,一切都历历在目。
忽然之间,她的双手不由自主握紧成拳,抿紧薄唇一启,道出三个字来,“我不是!”
她从来都不是……
她哪里是他的妻子了?
事到如今,她怎么就成了他的妻子!
有冷风轻轻吹来,那白色幔帐也随之如波纹从左自右拂动,依稀之间就像是回到清幽的庙堂之中,那道男声又是道,“那座佛塔,如果是你自己,绝对不会找到那地方。”
他所言不假。
如果是蔓生去雪山游历,没有村里人带路,绝对不会找到佛塔。
就连高进等人相继来寻找,起先也是无功而返。若非是平安符来报,他们也不会抽丝剥茧终于找到她。
“他的一双父母虽然早就不在这个世上,可能让你去到佛塔,他心里就是认了。”冰冷的男声又是沉缓而来,猛然质问,“难道你没有去到那里——!”
回忆涌上心间,蔓生更是心中发怔。
佛塔见证那一场父母上辈的爱恋,她却真在塔里住了整整三年……
这太荒唐!
实在太荒唐!
“可尉容早不是我们容家的人了。”突然,男声褪去方才的急猛后,又恢复了那冷冰冰的音色。
蔓生回神应道,“我明白了。”
这位容七爷一句话就表明,他不愿意相助。
而她的直接洒脱,却也让幔帐后的男人有一丝好奇,“你倒是知趣,没有做些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求人把戏。”
“我知道,以容家的立场上,不会出手帮助。就算容家愿意帮,那时情份,并不是义务。不愿意帮,也只是合情合理。”蔓生轻声道,眸光凛然,“毕竟就像七爷说的,他不是容家族人,他姓尉——!”
牵扯到当年的凶案案,容家上下三缄其口,早就是当家人发话,不许对外再多提半句。更何况,早在当年,尉容就跟了尉家。
“还真是个明白人。”那道隐约的男人身影,不曾动过半分。
蔓生不过是清醒而已,“只是七爷,您派人送出平安符的用意又是什么?”
这是蔓生未曾理顺的一条线,却听见对方反问,“我有说过,是我派人?”
难道不是他!
蔓生当下一惊,前方幔后那人回道,“我可从来没有承认。”
再一想从见到这位容七爷至此刻,相见不超过十分钟,所有谈话里,他确实没有亲口承认!
容家七爷,真是好手段!
不等蔓生再回声,男人又是幽幽一句,“以后不要再来这里打扰!”
这是命令已下,是他对于他们此行前来打扰他的未婚妻而不满!
蔓生却不能就这样轻易离开,那复杂的家庭关系一下浮于眼前,冷不防喊道,“他的母亲,也是您的亲姐姐!难道她不是——!”
“放肆——!”一旁陪守的黑衣男人,厉声斥责,“竟然敢在七爷面前这样没规没矩!”
蔓生却仰起头直视,丝毫没有退让半步!
……
验尸间内突然无声寂静,也不知到底僵持了多久。
幔帐后方的容七爷应了一声,“好!”
蔓生沉眸聆听,他不带一丝情绪的男声道,“看在家姐的份上,我可以替你做三件事!”
他愿意替她做三件事!
可却也不会回答容家那起案件任何问题……
结果并不如意,但这已是足够,蔓生道谢应声,“多谢七爷!”
当容七爷许诺之后,一旁的黑衣男人立即送上一张名片。
这是助理的名片,等她想到哪三件就可以随时联系。
收到名片,蔓生也不久留,道别一声离开。
待那道纤细身影走出验尸间,是门被开启又关上的轻微声响。前方有林蔓生一走,后方另一道门也被打开了。
是一个年轻女人走了出来,白大褂在身,她挽起的黑发,有一双如墨双眼。
女人走近那道幔帐,是男人问了一声,“是不是你?”
女人并不作答,只是那双如墨眼眸在冰冷的微暗阳光里闪亮着。
片刻,幔帐后那人低语一句,“你又学不乖,到处惹事。”
……
验尸间外,杨冷清还在静心等候。
他站在回廊里,抽了一支烟。眼角余光瞥见门被打开了,他追望过去,正是林蔓生而出。
等两人下到一楼,杨冷清这才问道,“怎么样?”
听闻这位容七爷也是一位神秘的主,虽非容家当家人,可因为辈分身份非凡,所以在北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今日容七爷能够顺利到来,足以感到诧异。虽然如此,想要请动他,简直是难如移山。
“他答应我,会替我做三件!”蔓生如实告知。
只是三件事……
果然!
容七爷不会亲力相助!
但总比过空茫一场,杨冷清沉默颌首。
蔓生问道,“你见到他的未婚妻了?”
“没有!”杨冷清回声,“一过来这里后,我就派人送信件给那位法医官!”
信件内容只有一行字——处决当天,容家来不来收尸!
而这位未婚妻法医官见了信件后,究竟是有意相助,所以没有迟疑,还是性子喜静,所以深受其扰,却不得而知。
不管如何,容七爷还是到了这里!
他好像很疼爱他的未婚妻……
沉思中,蔓生就要走出鉴定所大楼,前方处却是余安安迎上,“副总,宗助理就在外边!”
蔓生走出大楼,果真见到了宗泉。
杨冷清发问,“小泉,你怎么来这里?”
“杨少爷……”宗泉的目光望向杨冷清,也同时望向林蔓生道,“蔓生小姐,容少爷请你们不要多管闲事——!”
闲事!
的确不过是一桩闲事……
蔓生笑了笑,负气之语道,“这桩闲事,我偏偏管定了——!”
……
众人一听林蔓生所言,实在是赌气之下的话语,却也是异常认真坚定!
杨冷清更是直接追问,“小泉,你一向是在尉容身边,是他最信任的人!你回答我,你信不信他杀人!”
宗泉站定在那里,那张刚毅脸庞,在冬日寒风里冷冽着,是这样严肃。那双眼睛微微一闪,他凝声道,“容少爷既然认了,谁也不能违背他的意愿!”
“真是忠心!”蔓生不禁赞许一声。
宗泉一向只听从尉容,哪怕有一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都不为所动!
是一条铮铮汉子!
杨冷清也知多说无益,“小泉,你去告诉尉容,我做不到看着他去死!”
“杨少爷……”宗泉凝眸,那声音也是一沉,“我知道您是为了容少,只是您如果真为了他好,就不要再让他走得不安宁了!”
余安安一听那最后几个字,只觉得明日仿佛就是末日之期……
杨冷清怔住,如若一切无法更改,他又怎能真让他临了都不安宁?
却在此刻,一道女声骤然而起,“杨冷清在意他能不能安宁,可我不在意!”
众人再望过去,瞧见林蔓生冰冷了一张丽容,是她决然道,“他可以不上诉,这是他的自由!但是我查不查证,也是我的自由!难道我今天在这里说,我不会罢休,你宗泉就会打断我的手脚不成!”
“蔓生小姐……”宗泉惊愕,他怎么敢又怎么会对她做这样的事……
蔓生接着道,“就算你打断了我手脚,不到最后我绝对不罢休!”
……
海城午时,那座大楼的高层正在进行一场私人商会。
午时正是用餐时间,高级会堂里长方形餐桌铺着白色绸布。
那方角落望去,正是楚氏公子楚冠廷在和会长相谈。
不远处,一位富家千金轻声道,“瞧,那不是王家大少奶奶!”
楚冠廷今日并非一人前来,他的身边陪同随行的正是楚映言!
“只怕过不了多久,就不是大少奶奶的身份了……”另外一位千金回道。
谁人不知,不久之前的王氏内部争斗之中,王家大少王燕回直接将自己的父亲扳倒,彻底拿到了整个王氏财阀统治权!
而楚映言虽然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却因为楚父偏帮王父,所以连带着也深受牵连。更因为楚父在这一局里好似获得了不少好处,所以楚家现在和王家形势不明。
试问又有谁能够容忍,自己的妻子,妻子的家族竟然不向着自己!
即便对手是自己的父亲,却也不能够姑息!
传言里,楚映言在这一局内,却是成为了楚氏派去王燕回身边内应的角色……
所以,自从王氏政变一结束,王燕回胜出后,楚父为了讨好王氏,就将楚映言原本的高层职位夺下。若不是楚冠廷是她的堂哥,将她招揽至麾下,她的地位也不知道怎样悲惨。
正是议论声里,却突然有人欢喜喊,“王首席!”
会堂入口处,正是王燕回亲临到来!
周遭多得是幸灾乐祸之人,想要瞧一瞧这一场热闹,王家大少再次面对自家太太,又会是怎样一番场景!
楚映言握着香槟酒,当听到呼喊声后,她回头一瞧,视线一落向那道英气身影,立刻收回朝楚冠廷望过去。
楚冠廷一收到她的注视,他低声道,“映言,错的人不是你!你不需要避开他!”
已是十分明显,楚冠廷不满于王燕回。
而他这份不满情绪,全都是来自于楚映言。他就是要带着她前来,让王燕回瞧一瞧,她根本就不需要避讳!
楚映言却是秀眉一蹙,她知道楚冠廷是为她好。
如果不是他,向父亲力保,特意将她留在他身边,此时她在哪里,自己竟也不知道……
“走!过去打声招呼!”楚冠廷说着,已经带着楚映言上前。
楚映言只得跟上步伐,瞧见他越来越近,她扬起一抹微笑。
“王首席,您太太过来了……”周遭有人笑喊声起,王燕回侧目望去,果真见到楚冠廷携楚映言前来。
她的脸上,是一抹和从前一样的笑容。
竟没有任何改变!
王燕回眸光一凝,两人已经走近。
这一刻,周遭众人却都是在瞧,但是发现三人一遇上后,已然愉快笑谈风声。好似之前家族争斗不曾发生,那些传言也不过是子虚乌有。
可是,明眼人还是发现了关键!
王家大少奶奶不再轻挽着王家大少的手臂,她不再是他身旁始终保持着得体笑容的那一位了……
楚冠廷在闲聊片刻后,他放开了楚映言,知会叮咛,“我离开一下,你们接着聊。”
楚映言哪怕想要跟随楚冠廷离开,可也知道这样的场面总会到来。
她总不能一辈子不见他!
“王太太,我敬您一杯……”有人举杯敬酒,可是话一开口,就收到了一道凌厉注视!
那是王燕回一双眼眸紧盯,对方举起隔空的酒杯立即收回,讪讪一笑走远了。
楚映言愕然于这一幕,他这是在做什么?
四目相对中,他却忽然开口道,“你赌赢了。”
楚映言起始有些发懵,冷不防才又记起,是她当日打赌所言——总有一天她一定会去查证!
这一刻,瞧见他神情这样冷静自若,楚映言方才明白,他之所以会同意,只是他认定,“你没有阻止她,是因为你想让她彻底死心!”
“他犯下命案是事实!”王燕回并不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