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海城,阴雨连绵。
雨水不断落下,整座华景园别庭都陷入于一场雨季。
王父并不喜这样的雨天,可今日他却大感痛快。手中的烟斗握着,他纵声一笑道,“尉家不是一向自诩守信重诺,订婚这样的大事,我倒是要看看他们要怎样收场!”
宴请了亲族亲友,却在订婚礼上,准新郎尉容不知去向,一连数日失踪。这样的结果,更是惹来一片非议。
王父此刻笑道,“这是报应!尉家的报应!”
王子衿被谋害还未曾有结果,对于尉容在此时举办订婚礼,王父本就一千一万个不满。可即便再愤然,也因为无法干涉。谁知消息传来,简直像是天注定。
因为尉容的不告而别,尉家此刻怕早已经是混乱不堪。家族本就忌讳不守誓约,又何况是媒妁之约。婚姻之事,从来都不是儿戏,怎能反复无常不知规矩,尉容此举已经犯了大忌,更是陷尉家于不仁不义,一夕之间沦落为海城笑话!
“尉家宗亲势必不会轻易饶恕。”王燕回陪坐在旁,低声回道。
王父愉悦的抽了口烟道,“现在整个海城都在看尉家的笑话,那帮子亲眷怎么可能轻饶?”
即便想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是无法如此。更何况,宗亲之中也并非所有人都向着尉家,也有早对尉家这一脉正统血脉心存芥蒂之人。
“尉家这次的内部忧患,就足够掀起风浪。”王燕回自然也知道此事的严重后果。
王父忽而又是冷然道,“尉家子弟害人不浅,也不是第一回了!”
先有尉佐正这样算计王子衿,后有尉容不顾婚约离席,这两兄弟简直是一样阴险狡诈。
“我看子衿也是被尉容迷惑,所以才会鬼迷心窍!”王子衿对尉容的心思,王父如今也有些明了,此刻更是斩钉截铁道。
王燕回漠漠抽了支烟,王父低声诉说,“林家那个女孩子,等了他三天三夜,人也给病倒了。”
有些事情,王燕回虽然没有亲眼目睹,可也已经听闻。
错过了订婚吉时,林蔓生却还是等了整整三天。
第三天的时候,她才站起身来。可是一走到喜堂里,整个人因为体力不支而昏厥。
“你倒是可以拉拢她!”王父沉声道,“都已经到这个地步,哪个女人不恨!”
王燕回应声,“是,父亲。”
两父子静坐了片刻后,王父起身前往午睡。
王燕回还坐在偏厅的沙发里,望着落地窗外不断坠落的细雨。他不曾亲眼所见那一切,可单是从楚映言那里听说,就忽觉悲凉。
就在林蔓生昏厥的时候,她大笑一声喊:尉容——!你好狠的心——!
王燕回一向清楚尉容为人狠绝,可却料不到,他竟然会狠心至此。
就在沉默着,王燕回一言不发抽烟。
突然,有下属疾步而来,迅速走到他身侧,“大少爷,有消息了!”
王燕回心中一凝,立刻回眸,听见下属回报,“尉总疑似去了北城——!”
北城……
王燕回愕然不已,他丢下新娘,丢下订婚礼,全都不管不顾,居然去了北城!
……
颐和山庄——
天气阴冷,然而山庄内更是寒冷。
老太爷已然震怒多日,尉家上下每一个人都岌岌可危。众人更是不曾见过如此愤怒的老太爷,比连日里的风雨都要惊心。
“人在哪里——!”这已经不知是今日第几次,老太爷再次质问。
“老太爷,已经派了所有人去寻找,可是……”追查的下属低头站在老太爷前方,几乎都不敢再接话。
“派了所有人去找,竟然还找不到!都是做什么用的!”老太爷拄着拐杖,不断砸着地面,发成砰砰声响。
每一声落地,都像是在敲击众人的心!
“老太爷,您别着急……”元伯只怕他再病倒,急忙劝慰,“总是能找到的,一定能找到……”
“我要具体时间!”老太爷指着面前的下属斥责,“再找不到人,你们一个两个都不用再回来!听见没有——!”
“是!老太爷!”下属们纷纷退下。
“老太爷,您要注意身体……”元伯念道,却也明白此时此刻无济于事,“或许过一会儿,孝礼少爷和四少爷就会有消息了!”
尉家派了那样多的人去寻找,但偏偏消息全无!
“希望如此!”老太爷沉重坐下,双手握着拐杖却那样痛心喊,“他竟然敢在订婚这样重要的日子不知去向!他简直是大逆不道!他怎么对得起蔓生那孩子!”
下一秒,老太爷又是急忙询问,“蔓生今天怎么样?”
“还在睡着,医生说她太累了,需要休息……”元伯回道。
当日林蔓生在尉家祖宅喜堂内昏厥,就立即被人抱起送离治疗。
那人却是襄城恒丰总经理顾席原,他不知为何会忽然出现,也无人再去探究。
但是之后老太爷想要去探望,却不被准许。一行人将林蔓生送回红叶公馆入住,请了私人医生照看,更是派人守卫公馆,不得任何人随意进入,特别是和尉家相关的所有人。
“我现在就连去看她也不能!”老太爷气恼无比,却也无可奈何。
即便亲自到了红叶公馆前方,最后还是折返而回。林书翰虽有出面相迎,可也是坚决拒绝,只留下宝少爷陪伴在林蔓生身边。
元伯宽慰道,“老太爷,您放心,蔓生小姐一定会好起来的,还有宝少爷在她身边,他们是母子连心……”
老太爷只能皱眉颌首。
又在片刻后,尉孝礼先一步归来,他前来回禀。这一次,他终于带回了最新消息,那是有关于尉容的消息!
“爷爷,我已经查到消息,二哥去了北城!”尉孝礼回道。
老太爷一怔,“他去北城做什么!”
尉孝礼后方站着随行而来的岑欢,她接了话道,“老太爷,好像是因为容氏的千金容柔小姐出事——!容少爷才赶了过去——!”
众人方才知晓,尉容竟然是为了另一个女人,为了那个容柔,对林蔓生弃之不顾!
……
老太爷立刻追问,“是什么天大的事!要让他丢下订婚礼跑去北城!”
“那位容小姐,她现在人在警署。”岑欢凝声道。
“警署?”老太爷质疑,元伯也是着急喊,“岑欢,你还不快全部说明!”
“容小姐拿刀捅了萧氏云商的副总萧从泽一刀,所以就被关了进去。现在容少爷已经在北城,他去警署为容小姐当担保人提出保释!”
老太爷得知真相后,诧异询问,“她是将人捅死了?”
“没有……”岑欢摇头道,“容小姐安然无恙!只是那位萧副总受了重伤,现在还躺在医院里……”
“她为什么要伤人?”老太爷又是追问。
前些日子,有关于萧氏云商和容氏连城的结亲消息被媒体争先报道。可眨眼间竟然闹到警署,简直是匪夷所思。然而今日若非尉容现身,众人也查探不到他身在何处。
“是因为……”岑欢默了下,却仿佛无法道出原由。
此时,尉孝礼出声道,“因为萧从泽对容柔用强,所以容柔拿刀捅了他!”
两家即将定亲,居然会上演这样一幕!
在场众人却仿佛都已明白,为何容柔会如此。恐怕是这场婚姻,并非容柔真心意愿,所以才会持刀伤人。
可尽管是这样,那也不过是容家的事!
老太爷怒斥,“他凭什么去当这个担保人去为她保释!难道容家都没有人了!需要他亲自赶过去!还要丢下订婚礼丢下他的新娘子!这太不像话!”
“老元!”当下既然已经知晓尉容身在何处,老太爷立即道,“你现在就亲自去一趟北城,把人给我带回来!就算是押,也要给我押回来!”
“是!老太爷!”元伯沉眸应声。
又怕元伯带人前往不够阵仗,老太爷又是喊,“孝礼!你也一起去!”
但是这个时候,尉孝礼却开口拒绝,“爷爷,最近公司事务繁忙,我不能丢下这里。”
他用沉静的声音回绝,却是冷然以对,更是对于尉容此番行径无法认同。
“爷爷,二哥的消息我已经带到,我先去公司了。”语毕,尉孝礼已经转身离去,他唤了一声,“岑欢。”
“老太爷,那我也去公司了。”岑欢只能问候一声,跟随尉孝礼而去。
两人出茶厅的时候,却撞上了另外一人。
杨冷清赶至尉家,前来拜见老太爷。可一瞧见尉孝礼,似也清楚有关尉容的消息已经告知。
老太爷又看向杨冷清喊,“你愿不愿意陪元伯去北城?”
去北城何意,只为带回尉容!
杨冷清站在老太爷前方,他的视线不偏不倚,缓缓说道,“爷爷,我去也没有用。”
“你也不愿意!”老太爷颤了声。
杨冷清凝眸不应,仿佛已经给予回答。
旁人纵然不知,可杨冷清却清楚,今时今日,如果连林蔓生都不能让他归来,那么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将他带回。
……
红叶公馆中,却有人前来。
那是任翔!
林书翰立刻来到大厅,前来一问究竟。
此刻,高进和程牧磊都还在外奔波寻找,余安安留在公馆内陪同,她一看见任翔到来,就立刻发问,“是不是已经有消息了?”
任翔沉声道,“老太爷派我来告诉书翰少爷一声,他一定会将容少带到这里向蔓生小姐赔礼认错——!”
任翔此刻受命于尉老太爷而来,虽然不曾有只字片语关于尉容的下落,但却已经足以证实,尉家此刻显然得知消息!
“尉总到底在哪里?他为什么要走?”余安安抓着任翔不断追问。
林书翰站在大厅里,听着余安安的质问声,却始终得不到任翔的回答。
最终,任翔只是道,“书翰少爷,请您放心!尉家一定会给蔓生小姐一个交待!”
林书翰冷了俊彦,他亦没有再追问,“那就慢走不送!”
任翔又是瞧向余安安,深深一个注目像是要安抚她的心,却也因为奉命行事,终究还是沉默离去。
待任翔走后,楼梯上出现一道高大身影,他从楼上慢慢下来。
林书翰一回头,就看见顾席原默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吩咐一声,“余秘书,你去陪着姐姐。”
余安安点了点头,急忙往楼上去。
那间房间里,有赵妈照顾,还有邵璇以及曾若水陪伴在内,林蔓生却还在昏睡。
痴狂静等三天后,林蔓生终于体力耗尽而陷入睡眠。虽然身体虚弱,可医生检查过后倒没有任何病痛,只是因为身体疲惫心力交瘁,所以才会昏厥。
但是这一刻,林书翰望向顾席原,却是道不明诉不清的过往。
当年父母离异的时候,林书翰不过是婴孩学步的年纪,又哪里会懂事。待他明白离婚的意义,父母早已经分居。可顾席原却不一样,顾母更是不一样,他不是凶神恶煞的继兄,顾母更不是欺凌他们姐弟的后母。
他们待他和姐姐那样好,林书翰曾经这样崇敬他,更是敬爱顾母。
可就是这样一位让他崇敬敬爱之人,却在当年置之不顾。
这一刻,林书翰道,“文和对我说,其实这些年来,你一直很关心姐姐。”
实则此次林蔓生的订婚礼,林父不许任何人出席。林文和自小在林家寄人篱下,即便是想要出席,却也无法违背。
就在订婚礼毁于一旦后,林文和询问林蔓生近况,却也得知顾席原在海城。这才通话告知林书翰,自顾席原走后,他暗中一直十分关注。
可林书翰对顾席原是带着几分恨意,因为当年一切,他全都知晓,“你现在出现在这里,又是什么意思?”
顾席原整个人寂寥。
此刻,他却无法相告,他其实不过是想来祝福,不过是想亲眼见到她幸福。
可眼前,只剩下尉家祖宅那最后一幕,是她紧紧抓住他的手,将他误认为是另一个男人,她空等一场的准新郎。
他备受煎熬,心痛难言。
良久,他只是道了一声,“是我对不起她。”
如果不曾有当年,就不会有今日。
这一切,全都因他而起。
是他一念之错!
……
这么多年来,自从父亲和顾母之间第二段婚姻结束后,林书翰就不曾再见过顾席原。纵然起始时候,还偶尔有零星几次相见,却也是在前尘旧事。可就在那段过往中,却总有那么一些片段,一些被人掩藏却藏不住的真情在其中。
“你怎么会对不起。”林书翰回声问,“你不过是继兄,后来也不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