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白含着泪,对着父亲摇头说道:“父亲,您不要再说了,您会没事的。现在您需要的是休息。”“不,现在不说,以后就…就没有机会了,”柏棠挣扎着,努力地去调整气息,拼死也要得到儿子的原谅,“儿子,这些年来,我,我…欠你良多,我不是个好丈夫…也不是个…好父亲。”滕父老泪纵横,紧捏着他的手也渐渐放松了。
润白一直看着父亲,他的眼光渐渐地涣散,目光虽在自己的脸上,却似乎透过了一切,直望到他久已逝去的最爱,那些隔如烟海的旧时光。忆起遥远而甜蜜的从前,与妻子隐姓埋名纵横山水快意江湖的日子,她曾是一代魔女,两人的第一次相见都很狼狈,她在退仓山拼死一战,以一人之力与整个武林为敌,深受重伤。却也了结了当时最顶尖的杀手,令整个江湖的所谓正派人士丧尽脸面。而当时的他也在山上,因研制新药,在配置过程中发生意外,炸了整个制药房。虽天赋异禀深得师傅喜爱,为平众口仍被发配来此采集草药。却不想遇到这样的武林盛事。
荒郊野外孤男寡女总是会有一些令后人津津乐道的故事发生。原本以为他们洗净铅华,会像平凡人一样享受结婚生子的平淡岁月。可天不由人,该来的还是回,不知是谁泄密,一帮子的人涌进来,杀了无数的人只为逼出她来,她受了刺激导致羊水破裂,孩子提前降生,他的爱妻也过早的离世了。而那群丧心病狂的白派中人还强迫他抬出尸体亲自验尸,说是这样才肯罢休。待他从太医院匆匆赶回,手里却只有妻子渐渐冷去的身躯。当此生唯一知己的最后一次呼吸终于落定,当今生最爱在怀中失去颜色,生命中所有的颜色皆被碾成了齑粉。血崩流下来的猩红浸染了太医院三品的官服,像是一个极大地讽刺,昭示着回天乏力的绝望。没有人能够明白他内心的愧疚,官位就是升到顶级,活得再风光,也抵不过午夜梦回,渐渐醒来方知一切成空的虚冷。
父亲的意识越来越涣散,人也越发的神志不清了,润白不禁又急又痛,连声叫道:“父亲,父亲,您别离开我,我还有好多话,想要对您说呢!”他的微微地抬起,想要抚摸过儿子的脸颊,润白连忙凑上前去,滕父极力的动着嘴唇,似还想些说什么。润白握住他的手俯下身去,他看到父亲的头上迸出豆大的冷汗,似乎要用尽全部的力气说出那句话,润白紧紧地捏住他的手,他知道父亲在努力地坚持,坚持着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一句话:“您要说什么?还是要什么?”他将耳朵又凑近了一点,几乎贴在他的唇上,才能听到他断断续续,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千钧,你…你一定要…。”滕柏棠虽然做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努力,终因体力透支严重,在微微呼出最后一口气后,阖上了双眼,他在最后一刻也没有得到他一直想要的一句原谅。
润白大惊失色,立即拿着颤抖的手去试鼻息,不敢相信父亲在他面前死亡这一事实。
“千钧”这一声乳名还响彻在耳际,滕润白,字千钧,古人取姓名字号极为讲究,但是润白的字没有那么复杂,他是母亲给取的字,意在感谢父亲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她,带给她如此圆满的生命,让她的世界里不再只有杀戮,还有一种名为爱的阳光照进心房,温暖一生。
他的字在滕府就是一个忌讳,没想到二十四年过去了,父亲始终记得。润白哭着连声叫道:“父亲,父亲。”,,但凡是听闻者都会不禁潸然而泪下。
润白以前非常恨父亲!直到现在,他已经全然了解他的心情。身为儿子已是无法忍受父亲受到一丁点伤害,更何况,对父亲来说,他是杀害他妻子的凶手。在母亲死去的那一刻,他一定也想陪同她一起走了算了。只是因为母亲临终的托付,让他无法这么做。所以,他只能利用恨润白的力量,来让他支撑活下去。况且身为一个拥有数个荣誉,口碑的医生却无力挽救难产的娇妻,亲身感受最爱的人体温渐渐变冷,撒手人寰。幼小无辜的润白时常反问为什么自己要承受这一切。但是命运就是这样的巧合,看着父亲就这样的离他远去,他却力不能及。强烈的负罪感让他愤怒的想杀人。
如果这样的事再发生,他绝对不允许,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再次伤害他最爱的人。因为他,再也承担不起任何失去,他已经失去了一切,再也不能失去这最后一丝渺茫,如同溺水的人一样,紧紧抓住,再不肯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