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矛大总管已经叫人拿来给我看过了。而且还说,那座宅子是姐姐的私房钱。妹妹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苏玉蘅的小脸红红的,泛着羞涩的光泽。
姚燕语笑道:“那就什么也别说了,安心的等着当新嫁娘吧。”
两个人相视而笑,朗朗的笑声透过厚重的门帘传到了外边去。梁夫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你们两个丫头怎么坐在这里打络子?可不怕冻裂了手?”
苏玉蘅和姚燕语忙从榻上起身,梁夫人已经进了门,因又笑问:“你们两姐妹聊得倒是开心。蘅儿好多天都没个笑容了。”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那些人都已经落网了,据说刑部已经下了判书,只等皇上的御批了。”姚燕语安慰道:“妹妹可以把心放到肚子里了。”
梁夫人点头说道:“夫人这话说的很是。蘅儿到底年纪还小,不如夫人虑事妥当。”
几个人又说了些可有可无的闲话,因梁夫人问及姚燕语二嫂何时临盆,姚燕语便笑着说已经生了。
梁夫人忙笑着道喜,又问生的是男是女,听说是个男娃,便高兴地说道:“等小公子百日那天,我一定要去吃酒的。”
姚燕语笑道:“这个自然,必有帖子早早的送到府上来。”
“那我得好生准备一份儿厚礼。”
三人都笑起来。眼看到了午饭的时候,梁夫人便叫下人把饭菜送到苏玉蘅屋里来,她自己只陪坐一会儿,便有管家婆子进来回话,于是早早的退了,临走前说让她们姐妹两个慢慢吃慢慢聊。
姚燕语和苏玉蘅一起起身送梁夫人出门,然后方转回来重新落座。
一顿报餐之后,姚燕语同苏玉蘅告辞,再回姚府看过宁氏和小婴儿,晚饭后才回将军府。
却说唐萧逸忙完了公事私事以及闲杂诸事从外边回来,恰好从姚燕语给自己修建的那座新宅子跟前路过。
这一片原本是一片破旧的民居,里面除了孤寡老人之外基本已经搬空了。姚燕语让长矛把这一片一一买下来之后,旧房子全都拆了,把地整平,然后开地基,按照五品官员的标准重新盖一座三进三出的大宅子。
长矛忙到了现在,正进行到拆除的阶段。一座座老房子被推倒,正是一片狼藉的时候。唐萧逸勒住马缰绳看了一会儿,恰好见长矛从那边走了过来,因问:“这还真折腾啊?”
“哟,二爷你这话怎么说的。夫人把银子都给了奴才了,奴才不麻利儿的弄,难道还敢贪了夫人的银子不成?”
唐萧逸无奈的叹了口气:“折腾什么?还不知用不用的上呢。”
“别介啊!”长矛笑道:“奴才可听说夫人给二爷定了一桩极好的婚事呢。所以奴才这才着急麻慌的给二爷盖房子。二爷您放心,奴才就是不吃不喝,也绝不会因为这宅子的事儿耽误了您老的终身。”
唐萧逸淡淡的笑了一下,反问:“听你这话说的,你知道定了谁家的姑娘?”
“哟,二爷您不知道啊?”长矛挠了挠后脑勺,憨笑着问。
唐萧逸没好气的哼道:“我知道还问你?”
“这连您都不知道,奴才就更不知道了。嘿嘿……”长矛大总管笑得无比憨实。
唐萧逸攥着马鞭的鞭稍,抬手敲了长矛的脑袋一下,骂道:“那你还满嘴胡说八道!你连谁家的姑娘都不知道,怎么知道就是一桩好姻缘?”
“我听冯叔说的嘛。他老人家的话还是可信的。”长矛委屈的替自己辩解。他哪里知道连二爷自己都不知道定的那家的姑娘?天下有这等事吗?亲事都定了,新郎官还不知道自家新娘子是谁?
“行了,滚吧。”唐萧逸一点心情都没有,牵了马缰绳往卫将军府去了。
再说苏玉蘅听了姚燕语的劝说,晚间跟梁夫人细细的商议了一番,又把唐萧逸托姚燕语带给自己的书信让梁夫人转交给了苏光岺。
苏光岺听了梁夫人的话之后便暴怒了,摘了墙上的宝剑就要去杀了陆夫人。梁夫人苦苦相劝,又把一大家子百十口人的性命摆出来,劝苏光岺冷静。在梁夫人的倾心劝告下,苏光岺把冲天的怒火暂时压制下去,又叫人把苏玉蘅叫到近前来,细细的盘问。
苏玉蘅自然把跟姚燕语商议过的,经过自己内心揣摩了上百遍的话缓缓道来。从那些劫匪说到连瑞,又从连瑞说到连嬷嬷。最后,父女二人便商议成了一条计策。
第二日,苏玉蘅以给陆夫人请安为由去了陆夫人的上房院,然后‘偶遇’了连嬷嬷。跟连嬷嬷说了几句话,然后忽然看见连嬷嬷手里的帕子,因笑道:“嬷嬷这帕子上的花样好生有趣,给我瞧一眼吧。”
连嬷嬷自然说好,便把自己的帕子递给了苏玉蘅。
苏玉蘅拿在手里正反看了看,又道:“这双面绣针线着实细致,我想拿回去学一学,不知嬷嬷可舍得这块帕子?”
连嬷嬷忙道:“姑娘可折煞奴才了。不过是方用旧了的帕子,姑娘若是喜欢这针线,奴才那里还有新的,奴才这就去给姑娘拿来?”
“不用那么麻烦,就这方好了。”苏玉蘅笑着把帕子递给了琢玉,又道:“嬷嬷莫要心疼,回头我叫人给你送一打新帕子来用。”
“姑娘这话从何而来,奴才的所有东西都是主子赏赐的,姑娘喜欢,那是奴才的福气。”连嬷嬷一边说一边欠身,等抬起头来时,苏玉蘅已经带着琢玉走远了。
苏玉蘅拿了连嬷嬷常用的帕子回去后便给了苏光岺。
苏光岺不知从哪里弄了一根血淋淋的手指来用帕子包了,叫心腹给唐萧逸送了去。
唐萧逸何等聪明,立刻有样学样,取了连瑞的无名指并手指上的戒指一起叫来人带回去给苏光岺。
苏光岺拿到连瑞的那只带着戒指的手指之后,便叫梁夫人悄悄地把连嬷嬷叫了过来。
连嬷嬷来的时候心里十分忐忑,一路都在想二太太忽然叫自己过去有什么事情。等进了梁夫人的屋里后,却发现二老爷也在,看二老爷那阴沉如锅底的脸色,连嬷嬷一时间连请安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苏光岺淡淡的哼了一声,直接开门见山的问:“有些日子没见你儿子了,听说他去给大太太的香料铺子跑货去了?什么时候能回来?”
连嬷嬷的心肝儿肺都颤了,却还竭力的维持着冷静,回道:“回……二老爷,这个奴才也说不好。”
“今儿有人给我送来了这个。”苏光岺说着,抬手把一块带着血渍的白色帕子丢到了连嬷嬷的脚下。
连嬷嬷蹲下身子捡了起来,率先看见那帕子一角的刺绣,断定这帕子是自己儿子的东西,待颤颤巍巍的把帕子打开,看见里面那根断指并那枚绿宝石的戒指时,顿时眼前一黑,叫了一声‘我的儿’便栽倒在地上。
苏光岺看了梁夫人一眼,梁夫人亲自端着一盏凉茶上前泼在连嬷嬷的脸上。连嬷嬷悠然醒转,在神思回笼的那一刹那,又捧着那根断指闷声哭起来。
“你且不必哭,你儿子现在还活着。”苏光岺冷声说道,“不过,如果你今天胆敢有半句假话,我自有办法把你儿子剁碎了喂狗。”
“求二老爷开恩!”连嬷嬷忙跪在地上往前爬了几步,至苏光岺脚边,连连磕头,“二老爷让奴才做什么奴才就做什么,只求二老爷放过我的儿子……我只有这一个儿子!呜呜……”
苏光岺一脚踹开她,并厉声道:“你儿子助纣为虐,做了多少坏事,你自己心里有数。单凭他买凶劫杀蘅儿这件事情,我就可以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连嬷嬷身子一颤,哭声顿了顿,却不敢分辨半句,只是一味的求饶:“求二老爷饶了奴才儿子的一条贱命……奴才感激不尽,奴才愿为二老爷做任何事!”
“你说你愿意为我做任何事?”苏光岺冷声问:“那你告诉我,大长公主是怎么死的?!”
连嬷嬷的身子一僵,脸上的悲伤渐渐地龟裂,露出惊骇之色。
苏光岺在福建海宁一带独当一面,也不是善茬。他目光如鹰,冷冷的盯着连嬷嬷,放满了语气说话,却更加叫人胆颤:“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连嬷嬷吓得浑身筛糠。
“你是该死!但我念你只是个奴才,又上了年纪,就算是做了什么糊涂事,也只是奉了主子的命令,是不得已而为之。所以只要你肯说实话,或许可饶你一命。否则——我不介意让你跟你儿子一起去狗肚子里团圆。”
“奴…才……奴才……”连嬷嬷磕磕巴巴的趴在地上,想说又不敢说,不说又不行,实在是为难至极。
苏光岺又重复道:“我再说一遍,你今儿说实话,我可以饶你不死。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你不要把我的耐心耗光了,到时候你想说,我还不想听了呢。”
“是!是!”连嬷嬷又磕了几个头,满口应道:“奴才说,奴才都说……”
“大长公主到底是怎么死的?!”苏光岺抬手‘咣’的一声拍了一下桌子。
“是……被太太用帕子捂住了口鼻……闷死的。”连嬷嬷被吓得失了魂,这句话脱口而出,说完之后便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咣!”又一声巨响。
却是旁边的一家汉白玉雕万马奔腾的屏风被人从里面踹开。定侯爷一个箭步从里面冲了出来,上前拎起连嬷嬷的衣领,怒声骂道:“你个狗奴才再说一遍!”
“是……是……”连嬷嬷陡然看见苏光崇,最后一丝心神也被吓的没了踪影,话没说出口便再次昏厥过去。
定侯爷气急败坏的骂了句脏话,抬手把人丢到了地上。连嬷嬷的脑袋咚的一声撞到了地砖,剧痛之下,人又悠悠醒转。
“我要杀了那个贱妇!”苏光崇转身就往外走。
苏光岺忙上前去一把拦住:“大哥!你且莫要冲动!要冷静!冷静!”
“你让我怎么冷静!”苏光崇恨不得掀翻了屋顶,甚至一把火把定候府整个都烧光去给大长公主陪葬。
大长公主虽然为人严厉,但两个儿子都是亲骨肉,平日里也是疼爱的很。驸马爷定国公死得早,苏光崇兄弟两个可以说是母亲一手养大,可谓母恩如海。母亲寿终正寝,做儿子的尚且哀哀欲绝。何况是这种状况?!
苏光岺一把搂住暴怒的兄长,无奈而又悲痛的劝道:“大哥!你若是直接去杀了她,那府里几百口子人都要跟着一起陪葬!这不是母亲想看到的!”
苏光崇看着年过半百的兄弟那张有八分跟母亲相似的脸,一时间心如刀割。
“此事须得从长计议。”苏光岺自然也恨不得把陆夫人千刀万剐。可是他已经从暴怒中走了出来,知道纵然把那贱妇千刀万剐母亲也回不来了。而母亲这辈子为了自己兄弟二人操碎了心,是绝不希望看着这一家子老小都去地下陪她的。
苏光岺好歹把兄长拉回了座位上,然后唤了心腹下人进来把连嬷嬷带下去看管,闲杂人等一律遣散至院子外边当值,书房前院后院都不留一人。兄弟两个才又坐下来,忍着悲愤痛楚,商议接下来的事情。
“且先把刑部的那桩公案了却了。我听说皇上对刑部的审讯结果不满意,已经下令让卫将军彻查了。”苏光岺说道。
苏光崇点点头,悲愤的叹道:“若是皇上知道此事,苏家必定满门抄斩。可恨那贱妇做下如此天理不容之事,我们却还要替她遮掩!将来你我弟兄死后,该如何向母亲请罪?”
“一码归一码。遮掩是必须的,但那贱妇也决不能轻饶。那贱妇猪狗不如,总不能让一众儿孙都跟着遭罪。你我老哥俩就不用说了,下面的孙子孙女不也都是大长公主的血脉?”
苏光崇重重一叹,无奈的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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