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现在他刘国建并非是和方秘书并肩作战的朝廷外派铁路监督,而是成了一城父母官,他可不想割自己的肉给方秉生下酒喝。
方秉生也沉默了一会,他也看着刘国建,两个人互相沉默着对视,彷佛变成了一支矛和一块盾,都在琢磨着对方会如何行动,自己如何保住自己的利益。
“刘大哥,您在这龙川当市长也快三年了吧?”方秉生开口了,他悠悠的说道。
“呵呵,两年半而已,两年县长,半年市长。”刘国建回以同样意味深长的微笑。
方秉生挥了挥手说道:“大哥,我们都知道你这人精明强干,可以提纲挈领、总领全局,看看你,用两年时间就把这破城变成了大宋十大模范小城,你前途远大呢。你不可能想在这龙川终老官宦生涯吧?”
刘国建仰头笑道:“那自然是肯定的,我一个福建人,在大宋就像旅客一样,不知道会最终走到哪里。异乡做官嘛,在哪里扎着就总是想造福一方百姓,哈。”
方秉生冷笑一声,说道:“大哥,我看您龙川也发展到头了,就靠着铁路通车呗。它终是个弹丸之地,发展有限,不可能拼比过北方赣州和南方惠州。我估计以你的聪明才智,肯定早就在找下一步高升落脚之处了,人要往高处走嘛。”
“那肯定的。”刘国建嘿嘿一阵笑,随后扬眉道:“但是,方老弟,你不能让我难做啊。”
方秉生笑道:“我怎么会让大哥难做呢?我只是和大哥商量而已。”
他接着说道:“其实呢,我在和张其结他们吃饭交往之时,听他们对您薄有微词,说某官经常对他们敲诈勒索、强收好处,也讽刺您自己不务正业,天天聚赌。”
刘国建心里一阵恼火,方秉生说的也不能算错,他知道有些地头蛇对他不满意,但是这不是扯淡吗?我对龙川贡献这么大,没有我,哪里有你们现在的好吃好喝,这不是“端起碗来吃肉放下筷子骂娘”吗?忘恩负义的刁民!
但现在刘国建却没打算听信方秉生的告密,因为他现在说这些话为了什么,大家都很明白,刘国建冷哼一声说道:“身正不怕影子歪,这都是刁民捕风捉影出…….”
然而方秉生打断了他,方秉生扶了扶自己的眼镜架,好像让自己眼珠从镜片的水泊里浮现出来那样,真诚的看着刘国建说道:“大哥,我不是说别人坏话。我是讲,这个龙川啊,财富有限,您为龙川发展立下汗马功劳,但是这里池水太浅,就算捞鱼也捞不了多少的。俗话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龙川就是个瘦缺,你用多少年能搞出十万来?你现在在朝廷里是有名的能吏,有了这个好名声,有钱有本事就应该赶紧上杆子走了。”
这话说得在理,刘国建自己除去朝廷薪俸外,在龙川三年堪堪的才积攒下一万大洋,毕竟前一段时期从吏员好不容易升为县官,他在拼命为龙川修路、建房子、鼓励工商业、安抚农民,倒也没想过贪墨,贪墨也不好贪,因为太穷;后来来了铁路,日子好过一点,黑金灰金也多了些,但这县城确实太小,而且被几个城中教会割据了居民,你不太好界定谁是肥羊,因为他们是乱民结党,敢在报纸上修理你、敢去惠州告你;至于有钱的西洋工厂,这是自己的政绩,又不太好下手大砍大杀,而且都是洋教的人,只能拿点蹭点,十分无趣;
所以搞了三年,还是挺穷,他也想走了,也早在朝廷内运动,因为后台小刀军团的福建山头被皇帝砍了,他只能走朝廷内交通系山头的路,想去江西计划修铁路的大城当个实权官员。
方秉生看刘国建不说话了,他接续说道:“大哥,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圣经也讲:过路被事激动,管理不干己的争竞,好像人揪住狗耳。你也不会在龙川终老和安家,这张其结他们不就是路人吗?和你没有关系的,你何必回护他们?你对他们做的够多的了,他们非但不感谢你,还四处说你风凉话,你至于的吗?不如这一次和我一起好好合作,咱们搞下龙川选举来,算你交给民主党的投名状,和钟老板也建立良好的人情关系。再说你本来就是交通系的,和我们铁路公司就是一家人吗?我们也认识不少交通系朝廷大员,到时候,咱们好好在京城活动一下,给你派个要修铁路的江西大城升迁,咱们不是互相都有好处吗?”
说罢,方秉生又问刘国建:“易成先生说要联络咱们家在朝廷里关系好的大臣给你认识,通知你了吗?”
“还没有。”刘国建干净利落的说道,却没有别的话语,因为他在肚里还在激烈盘算自己的利益得失,仅仅听了面前这个“铁皮黑猴子”的一番话就替他卖命,当人是傻子吗?
方秉生微微抿嘴,表示一种坚毅的忍耐,然后说道:“就这两天,等着吧。”说着他看刘国建没有反应,知道对方还没被说服。
他突然笑了笑,继续说道:“大哥,我不是让你对张其结、李广西、王鱼家三人抄家灭门,我们是为民做主,不是要抄家灭门,仅仅是要吓唬吓唬他们三个。我甚至乐意给他们钱,来换取人情。只是三人太过乡巴佬,拎不清事情重点,以为我给的钱不如自己烧钱利益大,他们是蠢。我只需要你帮衬一下我,吓唬吓唬,等他们服了,我依然会给钱安抚,我不会自己拿果子吃,留下您当仇人。我是生意人,我不这样做生意,尤其是和您这样的老朋友老兄弟,这您是知道的。”
方秉生说的这番话,倒是打动了刘国建,原因很简单:收益没变,但他风险小了。
“咳咳,毕竟这个选举皇报都登了,还有大官亲临龙川主持选举,朝廷看来决心很大,”刘国建满脸难色说道:“我不太方便对候选人下手的,万一出事就是直达天听。”
方秉生走过来,满脸无奈的拉住刘国建的胳膊叫道:“大哥,怎么会出事呢?我就是想在下周一之前,这七天之内搞定三个乡巴佬。这是选举前啊!而且您是能吏,朝廷既然重视,您难道不要替朝廷分忧吗?”
“比如,不是有个算命的候选人是虚报的吗?您可以把张其结他们和算命的联系在一起啊,就说是在选举前特别各人有无违法事项,再次确认!若是张其结被抓住小辫子,我就去和他们谈判,不会出事的,就撑死说算命的资格不符,提前取消。”方秉生替刘国建出谋划策。
“不好,已经上了皇报,不好取消,连算命的也不能取消。”刘国建摇头说道。
“没事。没事。”方秉生松开刘国建退后了两步,说道:“我明白大哥你,我也没法,我甚至原本打算不理龙川回京城去,我也是不知道京城权贵结党了,而且担子压在了我身上。”
“但是我请大哥三思一下可否帮我?我做事,你是知道的,很稳妥的,而且不是拿您当先锋和敢死队用,就想我们去搞定三个人,在需要的时候,您以市长之尊来个四两拨千斤即可。很安全的。”方秉生说完,最后咬牙道:“若是选举前搞定三人,再送您五百大洋辛苦费!”
“让我回去想想。”刘国建想了一会,扭头就走,方秉生送了他出门,在前院,他听到刘国建的秘书一跟着他舅姥爷上车,车门里就传出刘国建的焦急问话:“京城电报要等着啊,非常重要,可能是私电。”
知道刘国建心动了,方秉生也叫过钟二仔,对他讲:“你一会立刻去龙川火车站,找陆站长,就说是我的意思,发急电给总站,让他们转达给易成先生电文:‘请他加快刘’。铁路电报是内部电报,传递速度比民用电报快,你立刻去。”
钟二仔点头之后,转身还没迈出一步,那边李猛已经跑过来了,小声道:“翁拳光来了,自己来的。”
站在前院里的方秉生抬起头,在正驶出大门的刘国建马车和假山之间看过去,果然大背头翁拳光一伙人出现在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