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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第1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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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段不大静好的岁月长河,他们始终相依相偎着一路走过来。那么久的岁月都走过来了,却不肯再陪伴她走完一生路程的最后那一段么?当时的她这样想着。

黄的幕、紫的帷在烛影并着夜波里垂悬依依,她等待这个男人可以如昔时感业寺里一样信守誓言、接她回家。

家,有他的地方、有她的地方,就有家、就是家!

恍若惊觉,原来她在他去后独活于世的这几十年,居然一直都是一个伶仃的旅人,从来就不曾有过一个稳妥的家?!

恍若惊觉,她的生命原来早就已经抽空了不是么……

大半生的时光、几十年的相伴,正如世上许多夫妻一样,即便他们之间再亲密无间也并不是没有过隔阂。但那又怎样呢,在隔阂与争执过后,他们依旧琴瑟和鸣、感情甚至更胜于昨。

她的一生,从被一个人爱、到学会去爱一个人,从为**为人母、到得享权利带来的至高无上的巅峰……她的一生是他成就。如今寥寥之境,她从没有一刻似现在这般的急剧渴望,渴望即刻回到他的身边、渴望见到他!

是在梦里么?或是梦刚刚开始、还是梦已经结束呢?

她真的见到他了!

那样猝不及防的,一行浑浊的泪顺着女皇沧沧的面孔蹒跚而下,在面靥上留下一道晶耀的痕迹。

万物玄清,最后一丝光线协和成了一线险天;眼睑低垂,女皇终于阖上了一双阅尽沉浮万事的凤兮眸子。

她累了,真的累了,撑不住了、也不想再撑下去了……好辛苦,好辛苦啊!

一倏然隐有未央之极乐,耳畔梵音如『潮』、阴暗的视野在这一刻重新变的明亮而鲜艳!她看到了李治,他还是那样卓尔翩翩一袭客尘……他对着她慢慢的笑了,他向她稳稳的伸出了手去。

他道:“媚娘,我想你,与你分别的这若许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你做的很好,已经足够好了;接下来的一切,兴亡寥落、贤明平庸,就都留给孩子们吧!来,我们一起回家!”

她笑了,陀醉的穿堂风染就了萦索的寥落,最后的回忆到底还是戛然而止在了对治的相携相牵、一路飞跑奔腾向前之上。

“好……”泪波如织,却不曾将这明媚清晰的鲜艳视野遮『迷』了半分去。她抬手,交付予全部的信任,将手搭上了他的掌心,感知着自那其间传来的那样真切的、脉脉如织的一痕当真可以触及到的温暖如『潮』,“好,一起……回家。”

重自洛阳迁都长安之后的李唐王朝,迎来了它回还归乡后的第一场萧萧夜雨。

则天大圣皇帝崩于上阳宫。

【第一百五十八章宗登基、大唐换新貌】

武皇逝后,登基为唐宗的李显对自己这位母亲可谓极尽褒奖、肯定之能事!

他充分的肯定了武皇这几十年来为大唐所有付出、那些累累政绩。赞其能在当年高宗皇帝去后、唐国忧患之时挺身而出接过大任,使唐国得以延续、政治得以复兴,故而应天顺人、登基为帝建立武周。

且言着,待国祚安定,武皇即而“凝怀问道、属想无为”,不愿继续帝位;故而召回自己,命自己登基为帝、继承祖位。

如此几言几语便兜转了圈子为武皇全了体面,遮掩了武皇曾改唐为周、实是篡权之事。

这样一来,便是在说武皇绝非蹿忤,而是在国家危难时拯救国家社稷于水火、替儿子守住家业抚平险阻。御宇之后待得一切平顺,却又毫不贪恋的将这份家业郑重、稳妥的重又交于儿子手,是为“在朕躬则为慈母、於庶士即是明君”!

……

每个人都不能以一个单纯的“是”与“非”来下一个怎样的判定,且万事万物也都是存了两面『性』。宗李显之所以不曾对母亲一一论罪,这里边儿固然有母子之间最本能且天然的情分存在,却也有他自己为日后着想而留下的伏笔!

对武皇曾阻断唐国、横『插』一杠建立武周之事,李显这样给予天下臣民解释,便是为传达“周唐一体、母子相融”之意!在为武皇邀功颂德的同时,也传达出自己从母亲手接过江山大位乃是正统之意。

毕竟当初李显回都,他的弟弟李旦正是皇嗣、且也是在他当年遭到贬斥之后便正经接替他当了皇帝的人。若论道起来,李旦却是比李显正统了太多!只是最终当上皇帝的不是李旦,而是李显。

即便这是武皇的旨意,是武皇亲自将李显扶立为太子。但时今的李唐江山无论如何都算是从武周那里过度来的,李显的大位是从武皇那里交接来的,只有武皇正统,他这个被武皇亲自选、授予的皇帝才是正统的!

隔过层层水汽『迷』雾冷目忖观,这才是李显之所以对母亲大加肯定、大为褒赞之最根本的缘由!

武皇离世时,享年八十有二。

是时,武皇弥留之际留下心腹女官上官婉儿,下了最后一道圣旨。

守着武皇的婉儿心纵该百感交集,却不知是不是物极必反,反倒似乎没了任何波澜情态!武皇亦如是,她并未对婉儿再做任何怪罪,而是极清醒认真的一字字将遗言留下。

人之将死,其形也哀、其言也善,在这油尽灯枯、孱孱弥留之际,武皇最后下旨赦免了昔时高宗时期被获罪的后妃“王皇后”、“萧淑妃”二族族人,并着一干昔日为武皇所获罪的大臣俱在此刻被她重新赦免。

原本就是一场繁杂纠葛的红楼饮宴,有太多内外因素萦索周遭、搅扰的人不得安宁。在这即将结束一世人世苦旅、万般皆空的前一刻,人总会最无意的就想到很多旧事旧人,武皇也不例外。她选择了原谅,无论如何,无论是无辜的还是罪孽的、单纯的还是毒恶的,在这一刻,武皇她全部都宽恕了……

似乎这是经年以来一直缠于心底、不得遣散的一道心结!留有这道遗旨之后,武皇只觉自个周身内外都跟着深一吁气,全然变得轻飘飘的了!

这也算是了却了心事一桩,最后武皇留有遗命:神主附李唐祠庙,归葬高宗陵寝,去帝号、称“则天大圣皇后”。

如此。

武皇死前之所以念念不忘那已然泛黄的往事,这也正是她的聪明之处!即便已经形容枯槁即将离世,我们的女皇也依旧保有一颗最清明且睿智的头脑!

这两道遗旨的下达,她是意在为长远身后事做一个周密的顾及……

即便时今已经登基的宗李显再怎样对武皇加以肯定,但发生的就已经是铸成的,是怎样都抹杀不掉的。

武皇毕竟改了大唐的国号,组建了以她武姓为本家的大周王朝,追封了她武家先翁为太上皇等。那么这如数的一些忤逆,若是后世之人在她去后有朝一日对她重新加以清算,那么身后陵墓、棺椁、甚至尸身都怕会难以保全!而如果去帝号并附庙归陵,只要这江山还是李唐的,那后世子孙则会念及高宗而免去她这一些顾虑、不再对她刁难。

还有,她宽恕一切曾因她之故而获罪的人,也是为自己经年犯下的错误、铸成的过往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填补;她在这最后关头充分展示了自己宽容的一面,也是希望由此点拨天下人亦学会宽容之道,将她这个褒贬不一、是忤逆的判臣也是守家的功臣加以宽容!

宗李显自然明白武皇这番心思,但依旧顺应母意按着遗诏一一执行,且躬自含泪护送母亲灵位回还长安,择了黄道吉日重又开启乾陵,将其与早已大行的高宗皇帝合葬一处。

武皇、李显此举,也在有意无意间使得乾陵成为华史上唯一一座埋葬两位皇帝的陵寝!后世之人常于此凭吊,无不唏嘘慨叹。

李显一干举措可谓保全了武皇生前身后名,令其生荣死哀、九泉之下亦可安宁了!

就在这座史诗传奇般的乾陵之前,立有石碑两座:一为高宗功绩之碑;而另一,则为武皇著名的“无字碑”。

千百年来,一块儿无字碑惹得后世不乏痴人对此大加笃猜、无不慨叹憧憬。却其实,武皇那碑并非无字,亦不见得是洒脱潇洒、恣意非常的“功过任人评说”云云!

其实这块儿石碑,原是写好了碑。但后来李显却不知该怎样继续斟酌母亲这不可以常理看待的传奇一生,故而无论怎样的碑都觉的其实孱弱。更有甚者,他不知道该怎样判定母亲的身份?

母亲毕竟是大周的天子,即便时今重又恢复了唐高宗皇后的身份。那碑如果写成是“皇帝”,便等于母亲篡位属实;而写成是“皇后”,又显得李显这个自武皇手得到江山的天子不大正统了……

自是左左右右,怎样都觉的不周全。

一拖再拖、一压再压之后,终于,李显下旨,只将抒好的碑放于帝宫陵,而原定于石碑之上的刻撰便不写了!将碑留白意境、留白功过,千秋功岁、一任后人评说吧!

武皇退位后,继位的唐宗李显便将大唐重又迁都长安,浩浩一族人在阔别故土经年后,重又回到长安大明宫。

公元705年,李显第二次即位,为唐宗,恢复国号为“唐”,并宗庙、旗帜、百官、陵寝等,尽数归于唐国制度。且将武皇在位期间创建新字俱数废除不用,只保留了武皇名讳一个沿用多时的“曌”字。

册正妻韦筝为皇后;太平公主为镇国太平公主;相王李旦为安国相王,且同时官拜一品太尉,并与太平各赐封户五千。

李显是通过一场发动而起的神龙政.变适才顺利的登基为帝,而李旦、太平皆是这场缜密政.变里出力立功最多、最大的人,他自当感念。故而封赏不会少,所给予的厚重权利也是无边。

只从眼下封号便可看出,一为“安国”、一为“镇国”,李旦与其妹太平之封号相互对应;如此嚣张跋扈的封号已然至为鼎盛,隐隐流『露』着这样一怀心照不宣的情势,即是:整个朝廷里外、唐宫江山,除却皇帝李显,便是这对兄妹二人权势最大、地位最高、最当尊崇了!

值得一提的是,李旦本是皇子,所得封赏、所享权势之丰饶即便深重倒也不算怎生出阁;但太平虽为公主,却也丝毫不逊相王。

太平所得到的,远不止“镇国”这样一个威风凛凛的凌厉封号!

就在宗登基次年,便亲下御旨,允许太平公主与亲王一样独立开府,设立属于自己的政治官署。

依按唐朝祖制、甚至依按历朝历代任何一朝的祖制,凡开府者只有王衔加封者,公主皆不可开府。开府之后便会于府内办公断务。

便在太平公主之前,放眼已历多世的李唐皇朝,也只有一位公主“平阳公主”有过开府的先河。那是因为平阳曾为李渊开国立了汗马大功。

时至如今,这样一个罕见的特例又在太平公主身上重现,太平躬身开设了属于自己的公主府,且公主府里亦有官员办公断务;其间制度与亲王完全一辙,无有遗偏!

开府一事对于太平公主来讲,不仅仅只是一个单纯的“意义重大”那样简单!这意味着从今往后,身为公主的她却拥有了自己独特的权势体系,更意味着自此后太平公主可以光明正大的参与朝政议事,所享政治实权并不仅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封号所带来的花架子!

太平享五千封户(其余公主只可享三百),躬自开府,且与相王李旦一样昼夜委派侍卫自公主府旁每十步设立一岗亭、规格与皇宫一致无二……今时今刻的太平公主,可谓渐行到她人生关乎政治权势的一个巅峰!

这也仅仅只是相王李旦与太平公主两个,事实上他们是这场政治革新里除了登基为帝的李显之外最大的受益者。但除去他们,自政.变受益者何其之多!

李显没有在这样的事情上吝惜,按照功劳程度一一封赏与提携。

神龙政.变过后的大唐时局是全新的,一切的一切全都犹如一场雨后清新的嫩笋一般飞长极快!更是不得不承认,眼下大唐重定时,这当前的格局,真可谓是诸雄竞权、主弱却臣强!

【第一百五十九章婉儿,你究竟,还要让我等多久…】

一道曳曳疏风洗刷掉了无垠天幕之上那些深深浅浅的云岚,绵延交织、只是清爽。

婉儿闭目,任这些迂回的穿堂风儿扑往面眸。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心之忧矣,如匪浣衣;静言思之,不能奋飞;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红绫子蒙就的宫灯映扯着的千折鱼尾韵致,天将入夜,溶溶的光影便斑驳了木格子雕花轩窗。

耳畔有风声潜入,细微软款,又夹杂着一阵『荡』逸的足步声。

宫廊逶迤,月亮底下明灭的光影里显出一人玉身纤长、清波『迷』醉的影像。

这来人他轻靴锦服、墨发玉束,朗朗的眉目精雕细琢的可以入了画去。就如此不缓不急,李旦顺着巍峨帝宫的白玉回廊间踱步过来,双手负后,贴着肌体的盈盈凉风便顺着宽襟硕袖唰唰的灌溉进来。

风儿夹着夜的光辉,沐浴在自然造化最出众的泼墨大手笔里,将他整个人都洗了个通透鲜亮。

他定神,又是一阵迂回晚风沐了尘土芬香,喷薄着撩拨而起。一脉动容浅浅而起,安国相王李旦再也忍受不住,抬步对着婉儿沉稳的走了过来。及近,再及近,最终定格在一个恰到好处的咫尺距离,如此暧昧,同她并肩。

大唐还是这样一个大唐,关乎盛世的一切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所不同的仅仅是这河山大地已从武皇时期过度,又一次更迭了一位新主人。

一切都一样,因为一切都照旧;一切又都不一样,因为发生过的事情、历经过的成长、遗失去的故人都已经在历史的帏幕之上定格镌刻,是无论如何都再也回不来了,那又怎么能一样!

“你看到的是什么?”他问。

他的眉目含及着如此专注的神情,一时间,旦已经分不清楚眼前的女子究竟是一位九天的仙子,还是只是他的婉儿?

闻声入耳,婉儿神『色』依旧淡泊,目光与李旦四目相对,干净纯粹的两个字:“天下。”

这样的回答带着一股霸绝,俨如春寒封印了皑皑白雪、又有最明灿的一缕阳光铮然刺穿了阴霾厚积的雾霭。

旦恍惚了一下,即而“哧”地一声笑开:“你怎么跟三郎回答的一模一样呢。”话音很轻很轻,比一阵风还要轻一些,再轻一些……诚然的,不是问句,可也不是叹。平平淡淡的常见样子,这样些年一直都是这个样子过来的不是?早已经如此了,单纯的从话语里辩驳不出真『性』情了,因为这颗心早已经学会了最基本的自保若斯、宠辱不惊。

如果时光有痕迹,那么能寻能觅到的该是怎样一条无尽绵亘、不着尽头的冗冗长路?这条路沉浮跌宕、甜蜜亦或苦涩,其实不在于路的本身,而在于身边有无同行者、同行者又是谁!

旦下意识凝了目光再度打量婉儿,喉结动了动,似有什么话想说却没能说出来。只觉的眼前这个世界似乎已在潜移默化改变,因为有她在身边跟他一同并肩,这个世界倏然便成了沙里世界、那是花天堂……

分明菡萏花般纯净的一张面孔,明澈又清漠。纤睫颤抬、仿佛无风自动,婉儿倏地一下往着李旦那边儿望过去,就此看着他的眼睛,倏而眼底含笑、抿笑摇首:“你就是我的天下。”依旧不缓不急、不高不刻意着重,但很有力,柔带着韧度,那样坚定、动辄不移。

你就是我的天下,我的眼里只有天下!我的眼里,只有你……

我只看得到你……

这真是情的荼毒,爱的夙难呐!

旦再一次怔住,但并不长,瞬息之后眉宇间便濡染了无尽动容神『色』。他忽然伸展手臂,然而很快又放下,因为不知道这个臂膀究竟要落在哪里:“婉儿,跟我在一起、嫁给我!我们不分开了,永远都不分开……”最终,握拳抵唇遮掩样的低低微咳,他猝地抬头盯着她的眼睛,周身瞬间迸发出了一种动天彻地的烈『性』,所有的烈『性』!

忍了这样些年、猜了这样些年、悟了这样些年……终是不想再忍了、不想再猜了也不想再悟了!他终究还是一个在家人,他终究还做不到四大皆空!

他对她是有爱的,且爱之深沉……但这些年来出于对种种时局的考虑,这份爱情他只能压在心底,深深压抑,压抑到最后的最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都分不清他是不是真的勘破真的悟透。

其实没有关系,因为只要知道在她的心里亦是有着一个他就够了!难道不是么!还要再做什么?还要,再求什么呢!这百转千回的绪并着灼热的心与赤.『裸』的情,早在他心底辗转奔涌的已然图腾了!

其实想想,从他当初被武皇不由分说的扶上皇位、做了十几载的傀儡皇帝登基伊始,再到时今这么一路生捱着走过来,所固守的生命是何其黯淡,这样的日子太浑噩也太无趣,他当真还是想要活着的?

答案诚然是想的,活着,活下去,走下去……活着太难也太累,但活着的理由只有一个,便是有她的存在!

你不曾给我一次正面的回应,我却仍会因你有意无意的一个回眸而慰籍心魂、濡染全部……我始终在等你,一直等你。我在这里,我就在这里!

旦觉的自己整个人几乎就要爆发,因为他这个身子骤然做了一团积蓄满溢的火,烈烈怒焰奔腾辗转的已然堆叠至一个至高的点、再也没了许多积蓄!

可这真挚且炽热的爆发,却被婉儿一缕兰花指挡在了唇前。

如此轻而易举的一个简约顿措,止住了旦继续言下去的话句:“旦,不能。”她如是看定他的眼睛,这样对他说,声息轻轻的。

有裹挟着光影尘絮的微风拂落了残花枯草,顺着柔然眼睑游弋般绰约的过去。眉心略纠,婉儿的语句似乎带着无上的魔力,旦平了一下起伏心绪,问的不怎么云淡风轻:“为什么?”

朱唇轻启,婉儿眨了一下眸子只是淡『吟』点点:“时今我因神龙年间的那场政.变,在新皇那里有了功。他与韦皇后为了犒赏我,便将我敕封了这正三品的、一个有名无实的婕妤。我又怎么能够嫁给你呢……这让天下人,怎么看你。”淡漠如初的低沉调子并没有丝毫波澜跌宕,有若一种超脱世俗的大智大成者于莲台之巅、最最平淡无奇的讲经诉禅。

不一样了,又是一年春华秋实、又是一个朝代轮换、又是一场宿命轮转……不一样了,每一个人都不一样了。那些旧年景已经过去,若了那卷着桃花漾潋东逝的碧水一般,一去不再、一去不回头!

果然是曾经局势所致、不得顺心;今朝身份所限、不得随意了么?

轻扬眉角、低首微讪,旦不禁要好笑了,心照不宣的事情而已!

婉儿虽是内宰相、虽是当年武皇身边的第一人,纵太子、皇族也都不得不敬着她三分,可终到底她却也不过只是一个品级低下的女官而已!

如此,新皇与韦后适才想了这么一出,将婉儿册封婕妤。

这样一来虽看起来婉儿成了李显的宫妃,但规矩是死的、人却是活的,一直如是。李显根本就没那等心思,此举其实只为给她一个三品的分位,以示神龙年间政.变出力的嘉奖!其间意味如此寥寥,并未代表着将她收入后宫、从此摇身一变成为宫妃丽人。

他与她之间守着熬着等了这么多年,为的并非那如画江山锦绣河山,为的不过就是等待着有朝一日可以等到彼此的归来!只是却想不到,时今本以为已然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到了头竟还要再去顾虑一个“天下人”……这是多么可笑的事情?

一缕天光洞穿了薄暮的颜『色』,溶溶缓缓的流淌下来。暖橘的金波打在儒袍缓带、宽硕袍袂,将李旦度化成了一袭耀目的灿灿然模样:“不怕,我们两个人的事情,天下人愿意怎么看便怎么看去吧!”他这样说。

不得不诚认,看着此刻的李旦,婉儿心底深处其实滑过一闪即逝的动容。

他眉宇之间的颜『色』深浓的鲜活,他的音声沉沉的,神情与语句间透着一种缓柔、一种坚韧、一种深情如许、一种动情动意更动辄不移……

婉儿稍稍抬眸,眼底里一瞥光影潋滟着点染在分明黑白的盈盈眼眸。

感知到了李旦的想法、贴合着他的心境,他未尝不期许。但她只是微微扬起浅『色』豆蔻的汀唇,不动声『色』的笑笑;旋即噙了『迷』离一缕水云,开言淡淡:“等一等,现在还不是时候。这么多年我们都等过来了……”于此轻顿了一下,漠漠眸『色』往他面庞间迂回扫过,最终有了定格、再定格,一字一句,“旦,相信我,就快了。”不着痕迹、亦只是最平常平淡的叙述不过,未曾着丝毫情态尘火。

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渺无畔!

日落前最后一缕明澈的天光濡染成了大滚的华丽,洗刷在大地便晕出一圈圈交叠着深远图腾的古老符咒,有如图腾般的镌刻恒长、有如般若般的大智弥深……里里外外皆是那么奥义连连,噬了骨又灼了心。

一须臾的僵定,李旦鼻翼软软的翕动了一下,被心头下意识的驱使牵引,他的喉结一个缓款滚动。

旦想开口,可终是不能。婉儿却在这个时候转身离开。

残阳如血,大镶大滚的璀璨华丽映扯之间,在她绰约宫装点缀成了如血红梅般的风骨造势。

不一样了,比起先前武皇一朝之时,她的仪容体态、华服丽装愈发奢靡贵气。但很美丽,但那种遗世独立的独特气质没有如着那些不断涣散的固结天风一样、消弭纹丝毫厘。

从来都没谁可以望得到头的头顶这一片天幕间,那一边的星子烁亮了起来、那一处的月华蒸腾了起来……远方,更远的一方;远在远方,万家灯火粉饰着浮华人间、锦绣成堆盛世铅华。

长安肆夜已至。

若斯轻巧、若斯讥诮,李旦一如曾经无数次的默默望着那个美丽的背影、无声无息看着她离开一样,将绵连宽袍鹤翼扶摇般收拢在身后。唇翕微抿,没有什么表情。

那句苦苦的自嘲且叹且落的放在了心里,除了他自己,到底再没有人听到,哑哑的有如泣咒:“婉儿,你究竟,还要让我等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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