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人,你没接到西北那边弹劾笃的奏章吗?御史台这边都堆积如山了。”有御史出列道,对薛青俯身一礼,“臣一直压着奏章,唯恐影响战局。”
方奇怒道:“战事刚结束,你们就要弹劾将帅,岂不是要寒了天下兵将的心!”
“奖罚分明,那笃矫诏贪功,在议和停战之际,以数万将士换取索盛玄被俘,揽功自夸,因为他有功而恕罪,那才是寒了天下将帅的心。”那御史冷笑,“秦潭公之祸可是还未散尽呢。”
“真是胡言乱语!”
“矫诏贪功可有证据?”
殿内顿时吵闹成一片,王烈阳似是难以决断垂目,御史中丞闾阎也似乎没有听到,没有出言呵斥。
“好了。”薛青道。
女声轻柔,瞬时被殿内的争执吞没。
“好了。”薛青的声音陡然拔高,女声并没有尖细,但却如雷炸落在众臣耳边。
顿时鸦雀无声。
所有的视线凝聚向龙椅。
站在队列后裴焉子瞬时抬起了头,双眼明亮。
龙椅上端坐的女子已经站起来,冠冕流苏摇晃,将浓密长睫,挺直鼻梁,微翘樱唇的面容展露与众人眼中。
落地声音冷冽,但面容上却渐渐浮现几分羞赧,似乎不好意思被这么多人盯着看。
“朕,这次是思虑不周。”薛青道,声音恢复了清柔,“惶惶乱乱举棋不定,多有疏漏。”
“陛下,臣等汗颜。”王烈阳俯身道,“是臣等无能。”
你好我好大家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尤其是已经认错的帝王,他王烈阳并不是不讲理的人。
殿内诸人忙随之俯身称罪。
“相爷。”薛青走下龙椅,站到王烈阳面前,又看诸人,“朕是如何重回大宝,天下人知道,爱卿们也知道,朕五岁遭逢大难,逃亡流离民间,隐名埋姓躲藏如丧家之犬....”
女孩子秋水眸涟漪,红了一片。
殿内诸臣俯首有的道陛下受苦了,有的已经抬袖擦泪。
“朕十年间只求保命,直到后来才遇到青霞先生,有了先生儒师教导,但也不过三年,青霞先生便...”
说到这里哽咽不能言。
王烈阳叹息俯身:“陛下节哀。”
薛青抬手轻轻按了按脸颊,擦去滴泪。
“青霞先生教授朕读书明理,让朕有了状元之才,但并没有来得及教朕治国之道。”她道,向后退了一步,抬手俯身,“请相爷为师,教授朕治国之道。”
师!
殿内顿时喧动。
王烈阳有些惊讶,忙跪地还礼:“臣惶恐,臣何德何能...”
薛青伸手扶住他的双臂,道:“相爷,父皇当初留下五位顾命大臣,如今只余下你与闾大人两位,相爷不能教授与朕,天下还有谁能?”
不待王烈阳开口,便再道。
“君不明,国不安,民不生,相爷,请为了大周黎民,教授朕。”
薛青的话音落,殿内的先有一声请相爷为帝师,旋即便有更多的声音响起。
看着扶着手臂的含泪诚恳的女帝,再听殿内一片赞同,又有那一句为了大周黎民,他王烈阳今日要是不答应,岂不是对不起大周黎民了?
“臣,惭愧。”王烈阳道,“臣愿为陛下竭尽所能。”
薛青顿时欢喜破涕为笑,再次郑重一礼:“宝璋多谢老师。”
殿内响起一片恭贺,在恭贺声中薛青将王烈阳搀扶起身,新晋师生皆是神情欢喜。
此等大喜时候,弹劾奖罚都不便议论了,朝会便散去。
走出朝堂官员们的神情各异,更多的是还没回过神。
“怎么就拜了帝师了?”曲白低声道。
在他身后是张莲塘,闻言道:“陛下一向好学。”
如果不好学,只靠聪慧是不可能考中状元的,曲白是读书人进士出身明白这一点,但现在不是好学不好学的问题。
王相爷本就把持朝堂,再成为帝师,那陛下更不能反驳他的话了。
张莲塘道:“还有,陛下是个很勤奋的学生。”靠近曲白侧身低声,“王相爷可要费心耗神的传到授业解惑了。”
越过曲白向前而去,衣袍轻摆,嘴角弯弯含笑。
年纪大的人精力总是有限的,这边费心,那边就要疏忽一些,曲白恍然又失笑,这算什么,这是仗着年轻欺负人吗?
......
......
“欺负人也是很辛苦的好吧?”
龙袍衣角翻飞,鹿皮小靴如踏云,冠冕已经摘下,女孩子负手在背后摇曳而行。
肖彩子带着几个内侍在后碎步跟随,一面点头连连。
“是的,是的,陛下太辛苦了,国事处置日夜辛劳,还要听课。”他道。
“没办法,根据能量守恒定律,为了让他在这里少说两句,就只能让他在别的地方多说两句。”薛青道。
能量守恒定律是什么东西?肖彩子再次连连点头:“陛下说得对。”
薛青回头看他,圆眼弯弯。
肖彩子忙停下脚,眨眼:“陛下。”
“肖彩子,你这样总是对对对的,朕说什么就是什么,太谄媚。”薛青道,“多少帝王就是因此而成了昏君的。”
肖彩子瞪眼惊恐道:“那怎么办!陛下教奴婢啊。”
并没有说自己有罪,而是请陛下教奴婢不谄媚....
薛青哈哈笑了,道:“要想不犯错,就要先认识错误是什么样。”说着抬手挡在嘴边压低声,“昏君的酒池肉林今天有吗?”
肖彩子整容道:“新的一批昨日送来了,奴婢斗胆已经先认识一遍了,简直太警诫了。”
跟随这些时日,肖彩子不知不觉学了很多皇帝用的词语。
薛青挑眉一笑:“那今日就传令勤政殿,有事启奏明日趁早。”
肖彩子看着前方的勤政殿,向另一个方向一转,俯身施礼:“陛下摆驾御花园。”
声调拉长传开,薛青笑着就要迈步,忽的又停下来,只见勤政殿那边有人晃动,听到这一声喊,那人影便向这边走来....
今日还有朝臣要奏事?不都该忙着去分析新晋帝师之后的形势?
“陛下,我们装作没看到..”肖彩子低声道。
薛青却没有迈步,摇头道:“别的人也就罢了,这个人.....不能啊。”
......
......
柳春阳俯身施礼,看着脚下青石。
“臣柳谒有本奏。”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