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无疚的这段话不是为了媚上,而是发自真心,段锦容实际为人也许多有成算,但是,除了那些身边最亲近的人或者是段锦睿这样自小一起长大的人之外,不论是谁,都会如此称赞容王的,办事妥帖,待人极善,聪颖善辩,简朴谦忡,段锦容活了二十一年,自有记忆起,便是如此要求自己的,便是皇帝强硬坚持段锦睿为太子,段锦容的身边,也不是没有人可用的,从龙之功,谁都想要,而一个性格和善好说话的主上,显然比那种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狠辣决断的主子好伺候的多。
偏偏,段锦容自问自己处处不比段锦睿差,便就是只能仰望于他,这种不甘,像是一条毒蛇啃噬着心中所有的柔软。
“所以说,本王取而代之的话,也算是众望所归吗?”
这句话,比起方才的问话还要轻浅,甚至除了段锦容自己,连紧贴着他身边的穆无疚也只是看到了隐约的口型。
即使都能够猜到,但是段锦容从来没有将自己的野心宣之于口外,现在却说给他听,穆无疚悚然一惊,段锦容从来不是一个心胸宽广的人,他对自己手下的人,不论是谁,都是暗中心存疑虑的,穆无疚便是跟随了他许久,自知自己在段锦容眼中的地位,没有到连这种话都能够坦然言说的程度,难道是,段锦容发现了什么?
脑子里的思绪飞快的穿梭分析,穆无疚的本能,却是让他肩膀向下微微一顿,脸上现出一丝若不是仔细观察,根本看不出来的惶然:“你在怕什么?”
青石色的官服上,按着一只手,段锦容回头:“放心,本王知道你的忠心!”
“多谢王爷信赖!”
穆无疚恢复了斯文的笑容,像是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段锦容笑的意味深长:“本王喜欢忠心的人,也喜欢聪明人,无疚,不要让本王失望!”
拍在肩膀上的手仿佛有千钧之重,除了穆无疚本人之外,谁也看不出两个人之间的暗潮汹涌。
段锦容放下放在穆无疚肩膀上的手,自桌上拿起一杯水酒,然后扯开一抹温雅无害的笑容,向着新人迎了上去:“四哥,恭喜你喜得娇妻,弟弟祝哥哥嫂嫂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祭告了天地,礼拜了父母,十里红妆迎娶,谁人不羡,谁人不妒,段锦容诚心诚意的祝福,让彤箬盖头下的娇俏面容溢满了红晕,可惜美人含羞无人得见。
段锦睿手中的镶金宝珠杯子晃了一下,酒水未曾溢出,抬头,冷然的面上难得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本宫也要提前恭喜九弟将要大婚,同祝!”
若是旁的不知情的人,定然以为二人是真心兄弟情深,互相祝福,但是,段锦睿和段锦容却都是当事人,个中滋味儿,惟有他们自己才体会的到。
手中的酒水,不是宫廷玉酿,不是琼浆可口,而是一份堵塞难受。
两个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接,凝神注目,两个人手中杯盏中的酒水,一滴也未曾少,渐渐的,围在旁边的人消了声,他们的眼中,有的是看好戏似的置身事外,有的是若有所思的揣测,还有的,却是为各自主子忧心。
“多谢四哥吉言!”
段锦容先低下了头,杯中酒水一饮而尽,段锦睿也没有再多做些什么惹人话柄的事情,他们之间的帐很多,需要慢慢地算,眼中透着冷光,举起杯中酒,也是一饮而尽。
众人轰然叫好,气氛浓烈之极。
吃了生饽饽,饮了合卺酒,结了同心结,喜娘说了吉祥话,领着伺候的宫人们行礼退下。
段锦睿静静地凝视了一眼低垂着头,却悄悄地向着上方翩跹抖动的睫毛,一直冷寒着的脸上,现出一点苦涩,在少女察觉之前,轻声一句:“安置吧!”
喜烛正高燃,灯影已成双,明明是相依相拥的洞房花烛夜,却有刺骨的寒冷,自心口开始蔓延。
段穆恒听着面前半跪在地上的人的禀报,脸上现出了笑容,即使层叠着不再年轻的皱纹,也可自那五官线条间感受曾经的英挺:“做的很好,只要太子河太子妃好好的,以后太子的事情不需要专门来禀报了!”
“还有,传信出去,派出去的那些人让他们撤回来吧!”
“属下遵命!”
隐龙卫是历代皇帝手中最后的王牌,却用于探听儿子的闺房事,按说是小题大做了,段穆恒却丝毫不觉得如此,招呼身边眼观鼻,鼻观心的赵索一声:“陪朕走走去!”